做一个勇敢的长期主义者

——在2024级新生见面会上的讲话

黎平

（2024年9月25日）

亲爱的同学们：

今晚，是我第七次以系主任的身份面对新同学。各位新同学，陶大法学大家庭欢迎你们！

想必各位同学选择法科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是，对于法学是什么、法科生将会遭遇什么样的挑战，以及你们将如何应对并成为什么的人等等，或许并未认真思考过。我想首先应该告诉你们的是：你们将面对一个由300余件法律、近600件行政法规、14000余件地方性法规以及200多件党内法规构成的一个庞大法律法规体系，你们将加入一个法官检察官法学专业出身比例超过95%、律师人数72万、每年10万余名法治专门人才毕业、无数的法律职业机构和庞大的法律职业人员遍布城乡的法律人共同体！在此，我想与诸君分享三个话题：法学是什么、AI时代法科生何为和做一个勇敢的长期主义者。

一、法学是什么

在这里，我无意对“法学”进行学院派的定义，只想感性地认识一下法学。

首先，法学是人类最古老的学科。1088年意大利的博洛尼亚大学产生了人类的第一所近现代大学，这个大学建立的时候就只有一个学科——法学。一百年之后，才产生了医学，再之后产生了宗教学。为什么最早的学科是法学、医学和宗教学？常言道“缺什么补什么”，人类因为稀缺而痛苦，因为痛苦而追求。这三个学科都是为了解决人类痛苦而出现的：法学是为了解决人的社会上（利益）的痛苦而产生的学科，医学是为了解决人的身体上的痛苦而产生的学科，宗教是为了解决人心灵上的痛苦而产生的学科。

其次，我想告诉大家，法学不好学。法考难过，每年的通过率都不高。同时，法学易学难精。虽然说“法律不外乎人情”，通常法律处理的无非生老病死吃穿住行的百姓日常之事，入门容易，但是，法律职业往往涉及公权力运用，事关当事人切身利益，决定着很多人的人生幸福与痛苦，要精通这门利益衡平之术不容易。学法如学医，所以坊间一直流传着“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的告诫。

但是，法科很热门，法学是显学。人类身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大大小小的矛盾纠葛、形形色色的利益冲突，国内国外此起彼伏。国家选择了全面依法治国，法律人生逢其时，你们生逢其时。

二、AI时代法科生何为

正确对待“文科无用”论。长期以来社会对文科有普遍的误解。在很多人中国父母的观念里，文科都是虚的，理工科才是真本事，所以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近年来，国家高等教育政策也鼓励理工农医扩招。今天我们进入到AI时代，网上有个讨论，“AI时代文科何为”，一种有影响的观点认为，AI将在不久后消灭很多文科生的就业机会。

但是，我想，当一个社会流行“文科无用”言论之时，也可能是这个时代最渴望文科教育回归之际。一个人如果只懂理工科，而没有人文素养，不仅缺乏创造力，甚至是冰冷可怕的。乌克兰战场无人机无差别杀人和最近“供应链攻击”导致的黎巴嫩BP机杀人，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文科教育的价值不仅在于职业成功，也不仅是培养一个成功的人，甚至也不仅为了培养一个有公民素养的人，而是为了造就一个完整的人。文科生应该充分参与到公共和私人生活的各个方面。好的文科教育帮助我们成为完整的人。所以，国家提出建设“新文科”，培养“卓越法律人才”。要看到文科教育对于重建尊严体面的个体生命、人类生活的重要意义，我们文科生、法科生应该自尊自重，要努力成长为“新文科生”和“卓越法律人才”。

当然，还有一个现实挑战：AI时代如何不被AI取代?事实上，不管对于文科生还是理科生，这个挑战同样存在。当前，很多初级的法律工作正在被法律AI取代。因此，对于法科生而言，一方面，要抵制AI的诱惑，不滥用AI；同时，合理利用AI辅助功能，同时想办法提升自己，在深度方面超越法律AI。

如何在深度方面超越法律AI？如果没有正确的价值观，没有稳定的内核，没有自己的价值体系和法律思维，不掌握超越法律人工智能的独门绝技，你就不可能在深度方面超越法律AI，不可能成为未来卓越法律人。超越的不二法门：一是读书。读经典书，博览、深思（质疑）、提问、辩论，养成批判思维（当然不是要做“杠精”）。要在理论和思维的刀锋之处去纠结、去痛苦、去判断、去说服、去释怀，锤炼自己的法感觉，形塑自己的正义感。二是实践。法律的生命在于实施，法律生命在于逻辑更在于经验。同时，法律是正义的艺术，是利益衡平的艺术，法律必须兼顾天理国法和人情。法律人同情心、同理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法科生要多走进历博物馆，走进法检大楼，走进政府大院，走进律所，走进市场，走向田野，走向市井，去接触官员和公职人员，接触商人，接触骑手和网约车司机，接触菜贩子和清洁工，去感受利益冲突的力度、强度、烈度，总之，通过读书和实践，厚植家国情怀，德法兼修，不仅独善其身而且兼济天下。“法安天下，德润人心”，这是法科生的理想，也是法律人的使命与宿命。

三、做一个勇敢的长期主义者

大学是一个知识密集型的场所，大学秉承传递深奥知识、批判现存知识、探索新的知识的使命。大学的任务在于把一个孩子的知识转变为一个成人的力量。“教育的最终目的不是传授已有的东西，而是把人的创造力量引导出来，将生命感、价值感唤醒。”（德国著名教育学家斯普朗格语）你们将在这里获得成人的力量，获得一名法律人的力量，成长为一个内核稳定的人。

生命的本质是生生不息，所以君子当自强不息。当今社会，弥漫着焦虑情绪，充斥着各种“内卷”，当然也有人选择“躺平”。其实，在卷和舒之间，有很多过渡形态。我希望你们做一个勇敢的长期主义者，拒绝焦虑，保持身心和谐。季羡林先生倡导的四大和谐，天人和谐、人际和谐、内心和谐、知行合一。对于法科生而言，我以为最重要的是“知行合一”，“知行合一”需要勇敢。勇敢是法律人最宝贵的品质。你们勇敢地选择法科，就是选择了法治，选择了责任，就意味着我们将来的职业行为、决定、判断将深深影响其他人的生活甚至生命。因此，选择法学就意味着我们在一定程度意味着选择了一种对他人的人生产生影响的生活方式。

因此，面对广阔的世界，希望同学们拥有“单刀赴会”的侠气；面对奔腾的浪潮，希望同学们拥有“舍我其谁”的自信；面对未有的变局，希望同学们拥有“洪荒之力”的乐观。要牢记，能够在法律上为这个世界负责的，永远不是机器，而是人自己。就像今天坐在台上的你们的师姐吴丹法官，勇敢地选择穿越多少形形色色的威逼利诱，忠实于法律，听从于内心，最终让当事人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义。

长期主义者最重要能力是时间管理能力。如何利用时间，将决定我们与他人的不同。要制定计划、把握当下，宁静致远，行稳致远；要定期回顾，明确目标，经住诱惑，耐住寂寞。万物更迭，星辰变幻，唯有时间悄无声息地穿梭于过去与未来之间，它给予我们青春，也带来垂暮，没有人能阻止时间的流逝。愿大家都能拥有驾驭时间的智慧与勇气。

随着年岁增长，我逐渐不了解你们。我已经说得太多了，担心陷入说教，让你们生厌。当然，我说的不见得都是我说的，以上所说就引用了很多别人说的，所说的也不见得都对，好在你们也不见得能听得进去。不过，人类之所以进步，就是因为下一代不怎么听上一代的话。

最后，我祝福诸位能够充实地、有收获地度过你们在翠湖的青春岁月。

祝福你们，勇敢的长期主义者！